一顆錡異果

（一）

魏瓔珞喜歡皇后娘娘的手。

一雙手潔白乾淨節骨分明，能寫上一手好字；掌心總拿著那串手珠，緩緩撥過一顆又一顆；更是那溫柔拭去她淚痕的、溫柔的手。

魏瓔珞也喜歡皇后娘娘的雙眼。

黑白分明的眼眸，溫柔清澈，當與那雙眼對視時彷彿甚麼憂煩皆不在話下。
失去姐姐的憂傷、想替姐姐復仇的仇恨，都被那雙眼看得透徹卻沒被推離開。
與娘娘一起習字的快樂、和明玉玩鬧時的開心，那雙眼眸靜靜地看著。魏瓔珞常在想若是這雙眼是一片汪洋，她會毫不猶豫選擇沉溺於此。

魏瓔珞也喜愛皇后娘娘的聲音。

軟糯嗓音輕柔地喊著她的名，替自己著急時、斥責自己時。偶爾流露的笑聲，和自己討著要第二碗西瓜汁時……
「瓔珞」這名字能被皇后娘娘說出口，這是魏瓔珞最開心的事了。

魏瓔珞更愛富察容音。

愛她擁抱自己時的溫暖、愛她望著自己時柔情似水的眼神，愛她忘情地喊著自己的聲音。

她真的好愛好愛她。
愛到能為她頂撞貴妃、頂撞皇上，為她與整個世界為敵。

但，這一切成了回憶，深鎖在「令后娘娘」心裡深處，屬於「富察容音」的心海中。

（二）

那年她十五，遇見了窩在家門旁哭泣的小女孩，小女孩只顧著哭泣也沒注意到自己。鑰匙原本都轉開了，但她就是不捨得一直哭泣的對方，思考了下，少女再次出來時手中拿著奶茶。

少女將寶特瓶遞給女孩。女孩抬起頭紅著眼瞪著自己。
少女露出一個溫柔的笑。女孩勉勉強強勾起嘴角。

「姊姊！」如今女孩已經亭亭玉立十七歲了，她一眼瞧見了從遠方走來的小姐便衝上前去。
「瓔珞。」對方露出一如往常溫暖的微笑，「怎麼會在這？」
「聽阿姨說今天姊姊會回來、在這裡等著呢！」
是嗎。對方拍了拍少女的頭，走吧。我們回家。
少女聽了開心地笑著，心一橫鼓起勇氣牽上對方的手，明顯感受到對方有些愣住，轉過頭稍微瞄了她一眼，見對方沒有甩開自己的意思，魏瓔珞心裡樂得。

她今年三十五了，家裡催婚自然少不了。
「想結啊。」、「就是不知道那人在哪裡。」最後不只家裡，連好友也總是替自己的終身大事擔憂。
但一想到自家弟弟和瓔珞也是被母親念了好幾年，她似乎也有些釋懷。
弟弟和瓔珞同年，她還記得自從遞出那瓶奶茶後自己彷彿多了個妹妹，跟著弟弟在自己後頭喊著「姊姊、姊姊」的。

「姊姊。」門外傳來瓔珞的聲音，想想也覺得不可思議，明明魏瓔珞是隔壁家的小孩卻總是出現在自己家中，連母親都笑稱瓔珞是自己的乾女兒，更有一把傅恆和瓔珞湊成一對。
「瓔珞嗎？進來吧。」女人笑道。
待她在床沿坐定，女人才問她：「怎麼了？」見她一臉委屈，該不會受欺負了？
「阿姨又問傅恆甚麼時候才要將我娶進門。」
「嗯……這事是該好好問一問了。」
「傅容音！」
女人挑著好看的眉，「好好地怎麼突然？」
「妳也覺得我和傅恆般配嗎？」魏瓔珞眼裡的委屈似乎更多了些。
「難道妳不喜歡他嗎？」傅容音小心翼翼問著。

魏瓔珞伸手抓住對方力道卻是很輕，「我喜歡他，卻不是戀人的那種。」

「那瓔珞到底看上哪家帥哥了？姊姊替妳做主。」
「真的嗎？」魏瓔珞眼裡的委屈被心喜的光芒取代，「妳真要幫我做主？」
女人笑出聲：「是，我總要看看是不是配得上我們家瓔珞吧？」
「其實那人姊姊也認識。」魏瓔珞深吸一口氣，傅容音想了下自己也認識的該不會是弘歷？還是另有其人？兩人對望著，魏瓔珞卻遲遲不說出下文，反而紅著一張臉。
「嗯？」傅容音用眼神鼓勵她繼續說下去。
魏瓔珞再次深呼吸著，「那人就是……傅容音。」
「嗯……嗯？」傅容音蹙起眉，她有聽錯嗎？瓔珞剛剛說誰的名字？「妳再說一次？」
「魏瓔珞喜歡的是傅容音！是妳啊！」啊阿、她快羞死了。魏瓔珞心裡激動尖叫著。
被對方如此直接的表白，傅容音也莫名紅了臉，「瓔珞妳喝酒了？」
魏瓔珞咬緊牙，手一推便把堆方推倒在床上，「沒有、我喜歡的就是妳！」
傅容音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危險般，「瓔珞妳應該搞錯了，我們差了九歲啊。」

壓在自己身上的人兒朝自己湊近，傅容音緊張地閉上眼，意外柔軟的觸感卻是落在自己嘴角。魏瓔珞沒那麼傻，她明白做出表白後她們再也做不了姊妹、甚至是朋友，更何況依傅容音的個性一切都匯往自己身上攔去，覺得是自己沒有好好關心她這個「妹妹」。

原本都做好打算了，把保留這麼多年的初吻獻給傅容音後從此消失在對方眼中。
卻在實際做出行動的那一秒猶豫了，只好將吻落在她嘴角，她不想讓傅容音傷心、更不想傷害她。

「對不起。」魏瓔珞鬆開緊抓對方的手，勾起一抹笑容，準備離開。
「等等…」傅容音坐起身，拉住她。自己也不明白為甚麼自己要反抓住對方，只覺得那抹笑讓她想起小時候瓔珞哭泣時的模樣，雖是笑著，眼底卻沒了笑意反到是滿滿憂愁。

沉默在她們彼此間蔓延，像是一條失去彈性的橡皮筋，再用力些就會被扯斷。魏瓔珞趨前一步，帶著試探、和溫情再一次吻上傅容音。
這次是確確實實吻在唇上。
撬開對方緊張而緊閉的牙，肆意虐奪她呼吸的同時又不失溫柔的，一個深情的吻，彷彿是想透過這個吻將這些年的情感訴說給她聽。

傅容音覺得自己氣快不夠敲打著對方的背部，魏瓔珞終於放過自己。

「容音？」魏瓔珞輕聲詢問。
「嗯？」她抬眼傻愣看著對方，一雙大眼沾滿水氣、撲朔迷離的，嘴裡呢喃著卻是「不對」而非「不是」。
「我喜歡妳。」魏瓔珞又重複了一次。
「給我點時間、好嗎？」
「好。」

這一給，便是一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