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世界上只有絕對的惡以及絕對的善,那麼這個世界不是身處在神話,那麼這個世界本身就是個神話故事。世上沒有像模子刻出來一樣的惡人。平時大家都是善人,至少大家都是普通人。然而正因為一到緊要關頭就會突然變成惡人,所以才可怕,所以才不能大意。

這個世界並非所有事情都可以切割得那麼清楚,灰色地帶占大多數。

「所謂的紛爭,就是在雙方意見不同時,所做的互相爭執。」依然看不清楚那人的面容,燦金伸出手想要抓住對方,對方卻只是繼續說著:「所以,為甚麼我們不能好好相處呢?」

年幼的她,不了解其中的含意。
年幼的她,不明白對方的意思。
她只知道,如果放任眼前的人不管的話,她一定會後悔至極。

孩童伸長白白胖胖的小短手,想給對方一個擁抱。那人看著孩子,不禁失笑說著:「真是令人操心啊。你說是吧,絵里?」

絵里。是在叫她嗎?孩子歪著頭對這名詞感到疑惑。

「是哦,從今以後妳的名字就是絵里。」那人搓亂孩子的金髮。

「名字?」小女孩重複著對方的話。

「對,名字。」對方將絵里抱起來,放在大腿上,「名字就是一個人的專屬名稱,為了和其他人做出區別用的。『絵里』就是妳的名字,只屬於你特定的名字。」

小女孩搖搖晃晃地爬起來,小手拍著對方的臉頰,「絵里,我的名字。」

「是我幫你取的哦。喜歡嗎?」對方一點也不介意孩子的動作,笑著問。

小女孩歪著頭思考著,不停甩動短短的尾巴,「喜歡!因為是___給我的!」

對方將絵里收進懷中,「太好了。那你要一直記住這個名字哦,直到永遠。」

「『永遠』?」絵里又再次重複著她不知道的名詞。

對方露出苦笑:「所謂的『永遠』啊,就是───」

Xx

手機的提示聲響起,ことり翻過身摸著床鋪另一側,海未所躺的位置──是微涼的床單。ことり立刻坐起身,環顧四周後,決定下床。

ことり手中端著兩杯咖啡,走進書房,將兩杯咖啡擱置在書桌上,其中一杯黑咖啡推到海未手邊,「海未ちゃん又熬夜了嗎?」心疼地揉著對方的太陽穴。

海未這才輕靠著椅背,放鬆下來,讓ことり按壓著自己。「沒有熬夜,剛剛接到軍方的電話才起來的。」拿起深藍咖啡杯,啜飲一小口後繼續微笑道:「果然是ことり泡的咖啡才好喝。」

「軍方說了甚麼嗎?」ことり從海未身後環住她,悶悶地問著。

海未輕拍靠在肩上的亞麻,「沒事的。不過就是詢問對策和情報交流。」雖然軍方的情報沒什用處就是了。海未在心裡默默補上一句。

自從黑衣人出現後,已經過了兩個星期。收集情報的工作也由東條希轉交給星空凜,這段時間卻沒有太大的發現,而怪物們依然不定時出現,肆意破壞。
這段時間海未也從絵里那裏聽聞關於「選擇論」的規則,與自己從小所認知的規則不同,或者該說明白這條規則下的涵義後,讓海未不禁打個冷顫。

到底會有誰想出如此的計策呢。海未凝重地又喝口咖啡,接著微微側過頭,輕聲在ことり耳邊問著:「ことり,妳後悔過嗎?」像是後悔選擇的主人是我。但海未不敢將這句問出口。

這一問,ことり鬆開環著對方的雙臂,走到她面前蹲下來,堅決的看著海未,「ことり從沒有後悔過,沒有後悔過離開森林,更沒有後悔過選擇海未ちゃん當主人這件事。」

原來自己的想法對方已經料想到了嗎。海未爾然一笑,彎下身額頭貼著額頭,「謝謝妳。」

ことり抬起下巴,吻上海未,唇瓣互相摩擦著,接著她才站起身笑著說要去準備早餐。被ことり一吻的海未紅著臉呢喃著,ことり又調戲自己,卻又拿對方沒轍。
海未握著咖啡杯走到落地窗前,看著窗外的景色,天空緩緩轉為魚肚白為這個世界拉開一天的序幕。

第一次,海未放任自己的思緒回到過去,回到第一次─也是至今唯一一次─和希吵架的場景。那是前任當家主剛去世後的第三天,海未和凜帶著她們一起做的竹蜻蜓想安慰希的,跑去東條家。

熟練地穿過走廊抵達希的房間,敲門卻沒有任何回應,凜決定從外牆翻進希的房間而跑走,海未則是耐心地站在門前等待。
再試著敲門,而這次紫髮女孩將門打開了。
海未開心的踏進房間內,一見到房間內的景象卻是滿臉驚恐。物品散落一地、玩偶被粗暴地割開,棉花四處飄散。

「是海未ちゃん啊。」她手上還緊握著美工刀,歪著頭看向海未,「妳來了啊。」

海未不知道該選擇後退或是前進,她眼睜睜地看著友人繼續割著布偶,海未環顧四周,找到縮澀在角落的小金龍。海未盡量不動聲色地往牆角的小球靠去,「絵里。」藍髮女孩輕聲喚著小龍,伸出手示意牠可以暫時躲進自己懷中。

「海未ちゃん。」紫髮女孩露出的微笑只讓海未感到一陣惡寒,「海未ちゃん,妳覺得我們到底是為了甚麼而保護這個世界呢?」

海未抱著絵里,努力不要讓聲音暴露自己的害怕,「為了其他人的未來。」
「那我們的未來該交給誰呢?」希扔下美工刀,邁開腳步往海未走去,一面說著:「如果這個世界毀滅就好了。」

「希!你知道你在說甚麼嗎?」希越靠近海未,海未就持續後退著。直到後背撞上牆壁。

希皺眉看著海未抱著小金龍的模樣,視線移向琥珀眸,注視著對方:「海未ちゃん知道嗎?爸爸去世的原因。」海未搖搖頭,希繼續說著:「因為爸爸為了拯救那個村子而選擇與怪物同歸於盡哦。」
希露出微笑,一抹虛幻的笑容,「結果前幾天,村子裡的人來我們家找媽媽,指責爸爸將他們的村子毀了呢。這樣爸爸做的事是值得的嗎?這樣我們做的事情也是值得的嗎?」

海未一手推開希,「我不知道我們這樣做值不值得,但既然我們是注定要保護這個世界的話,我們就必須該負起責任吧?」

「這種責任我才不想背負!」希吼著,「為了這個世界而犧牲自己有甚麼用?不如先保護自己所愛的人!」

海未鬆開手,絵里趕緊躲到海未腳後,女孩跟著大吼起來,「這就是我們責任,不管希想不想,我們就是必須保護這樣的世界!」

一雙眼失去原有的清澈,因憤怒而混濁的綠眸,希用力擦去淚水,「海未ちゃん又了解甚麼了!」

「我的確是甚麼都不了解!可是我不能看著希這樣下去,我和凜拼命地想要安慰妳、想讓你露出笑容...可是妳卻...妳卻......」講到這裡,少女終於止不住眼淚,哭了起來。

希回過神,抱著海未一起痛哭。凜終於從外牆翻進希的房間,看見兩名友人在一團亂的房間內相擁著哭泣,凜二話不說衝上前緊緊抱著她們。

三大家的子嗣要在十二歲時獨自進入到充滿魔獸的森林內,讓他們這一生唯一的搭檔認定他們為主人。若沒在森林裡得到魔獸的認可,幸運的人將會迷失在森林里,一輩子找尋著出路;不幸之人出了森林、回到家族,將根據各家族的家規處理,好一點的是失去在家族中的地位,最壞則是見不到明天的晨光。
這樣的結果不過是大時代下的悲劇,在一點也不和平的世界裡尋找和平,這個想法或許本身就是錯誤的。即使如此他們還是必須用他們的力量來換取薄弱的片刻和平。

但要讓十二歲的孩子承受這樣的壓力,值得嗎?看似有解答的問題不過是答非所問。


回憶至此。海未睜開眼,落地窗反射著自己的臉龐,海未輕抹掉眼角滲出的淚珠,「我一定會保護ことり,保護希、凜和這個世界。」像是要說服自己般重複著,「保護這個世界...」

Xx

絵里看著躺在床鋪另一側的希,夜燈映著她的臉龐,她呢喃著絵里的名字,卻不代表任何意義。每晚她們習慣相擁入眠,卻不習慣彼此的體溫,總是撐不到半夜,兩人就呈現背對背的姿態入睡。或者說,即使絵里想擁著她的主人入睡,希總會推辭她。

早已習慣武裝著自己,不習慣依賴他人。
依賴自己這麼困難嗎?不是第一次想這樣問希,但絵里從沒問出口過。

「希,我愛你,你知道嗎?」絵里側過身輕柔地親吻熟睡人的順髮,接著翻過身下床張羅兩人的早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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