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不是來不及,也不是沒能相遇,只是妳要等我下。
我在等的人正優雅地走在前來的路上。

Xx

她的眼中漂流著時光浮雲,那一瞬間像是要被捲進去一般的令人沉醉。
兩個人相互依偎在雙人床上,她的手臂給她枕著,安心的臂灣永遠為對方敞開;她輕輕窩在她的懷中,找到最適合的角度,熟悉的動作彷彿一開始就被刻在彼此的基因定序裡。
入夜,她們會相互擁抱,偶爾會擁吻、纏綿。
而今夜,有的只是一人疲憊的沉睡,另一人溫柔地替愛人蓋好棉被,接著張開雙手擁她入懷,懷中的人無意識地朝溫暖處窩了窩,調整到她們習慣的睡姿。
無論是哪一方犧牲手臂、做好被壓到麻痺的準備,另外一人絕對會縮在她的懷中。
就和她們相處時一樣,互相謙讓、相互信賴。

大門未知子憐愛地看著懷中的戀人,露出和她一樣溫暖的笑容。

Xx

當她睜開眼時,是六甲貴史放大的面孔。
「唔哇!六甲さん!」城之內博美慌亂地收拾桌面,將對方推開。
六甲倒是一派輕鬆地將手扣在後腦勺,「沒想到城之內也會偷懶睡覺呀?」
「你在說甚麼啊。」一個手刀不算用力──卻也毫不客氣──的劈在六甲的頭上,岸田卓也沒好氣地擠開對方,回到座位上。
「喂!岸田、你也太偏心了吧?」六甲皺著眉頭嚷嚷著不公。
「小聲一點,這裡是圖書館。」城之內壓低聲音,試圖制止眼前兩個幼稚的男高中生。

時間,一月寒冬。
呼之欲出的炙熱情感都能在講出口的瞬間凝結成冰涼的空白,液化作用遠比自己的心願更快還要能實現。
三位高中生在圖書館內用功一個下午。三年級生,這個詞總有些不切實際的感覺,高中生活就要這樣結束了啊……城之內博美分神地想著,眼前坐著看起來吊而啷噹、成績卻很好的六甲貴史,身旁則坐著一年級便認識的岸田卓也,三人是在高二那年分到同一班後而開始一起行動的,三年級高中生涯中最後一次分班也沒能把他們拆散,而現在他們三人組就一起在圖書館裡為升學考試努力。

兩個男生和一個女孩子能有甚麼其他心思呢。
說高中沒戀愛過也總有個暗戀對象吧,而這樣兩男一女的組合又常會有偏離友誼的情感所擦出火花,但這件事情到這三個人的身上似乎起不了作用。
無論是六甲貴史或岸田卓也,兩人從未有過爭執城之內博美過的戲碼上演。
有的通常是六甲收到城之內替其他女生轉交的情書,或是兩位男生替城之內擋掉的爛桃花,而岸田卓也────全三年級都知道他在高二第三學期時就和城之內博美表白過了。
該說城之內博美殘忍呢、還是岸田卓也不著急呢?兩個人不溫不火的相處模式在六甲眼裡看來,旁人都比他們著急,無論是班上同學或是班級導師。兩人不僅是班級裡的一二名──時不時會交換──更是年級前十的排名,頭腦好、性格好、男才女貌,這樣的人卻沒擦出半點火花?誰相信啊。

城之內博美相信;岸田卓也……半信半疑。

他可以很自信的說,在城之內博美心中自己一定占了相當大的比率,但城之內卻從未答應過自己的表白,只說著她想朝醫學院努力────而這也是他們共同目標:東帝大學醫學部。
高一那年岸田就有稍微試探過城之內的想法是不是和自己一樣,卻意外得到對方認真的說著自己未來想當醫生,為此岸田只好跟著心愛的女孩一起朝醫學院的目標前進,幸好自己對於醫生這個職業並不感到討厭,反正當初對於未來也沒有目標,乾脆就立志當醫生也沒什麼不好。
真正有想法是高二那年,喜歡小孩子、擅長和小孩子相處的岸田才確定自己想朝小兒科的目標前進。他記得當初和城之內分享自己的想法時,卻惹來對方鄙視和懷疑的眼神像是在訴說著:你該不會是個蘿莉控吧?
而說著想要朝醫學院努力的城之內博美卻對未來一點方向都沒有。
城之內有想過要不要和岸田一樣當小兒科醫生,心中卻有些抗拒那樣的想法,小兒科醫生並沒有甚麼不好,但她相信自己可以做的更好,她分析過自己的性格,遇到突發事情不會慌亂、不怕鮮血、不怕皮綻肉開的傷口,她有想過要不要成為一名外科醫生,卻又不覺得自己有那樣個勇氣成為對他人生命負責、拿起手術刀的人。

某方面來說,在拿起手術刀的瞬間,外科醫生也是個殺人犯呀。

一方面煩惱著未來出路,一方面對於岸田一起當小兒科醫生的提議感到抗拒。升學壓力以及情感問題,沒有一個是目前的城之內可以解決或是有想解決的。
她暫時能做到的是,再想盡辦法提高自己的成績,感情嗎……時候到了,自然會明白。
就跟人生多數的煩惱一樣,當時間強硬而殘忍教導你成長時,同時也為你的迷茫帶來解答。

在學校圖書館待到閉館時間的三人,緩步離開建築物,坐了一整天維持相同的姿勢而感到酸疼的肩頸,讓城之內在伸展時不自覺的悶哼。
六甲貴史說有事情要和他們走反方向,肯定又是和校內哪個女生去玩了吧。城之內在揮手道別他時,又同時羨慕起對方的自由,看似和誰都很要好的城之內,心中那份戒心卻是比誰都還要難以攻破。

溫柔、乖巧、溫順,就是城之內博美最好的保護色。
偶爾表露的毒舌是她小小反抗心理,也不會造成他人厭惡、反而對於這樣的反差,讓她在同儕間有更高的人氣。

「吶、城之內。」岸田想牽起身旁女孩的手,又默默地放棄原本的打算,他通紅的臉認真地看著他喜歡的女孩子,「如果我們都考上東帝大學醫學部,妳願意做我女朋友嗎?」啊啊、這樣說好害羞啊,岸田覺得自己的臉紅得跟暖爐有得拚。
城之內半瞇眼微微側過臉,她不是不知道岸田對自己的情感,只是她無法確定這一段感情自己想要的嗎?對於戀愛毫無經驗的城之內博美,雖說常被表白卻也從未答應過誰,「先以醫學部為目標吧。」城之內牽強的給出相同答案。
不常下雪的神奈川,街道上只有凋零完的樹木被掛上彩燈,明明聖誕節已經過去將近半個月,而那些裝飾燈卻沒有要被拆下來的意思,或許是這樣多少可以添增一些氣氛吧。
延後逐漸寒冷凜冬造訪的錯覺。
呼──城之內望著天空,朝它深深吐出一口氣,在吐氣的瞬間白霧倏地消散於空氣之中,和薄暮融為一體。
兩人在十字路口分別,一人向左另一人向右。好像成長這件事情就是不斷教自己關於離別,城之內站在馬路口看著行人號誌的倒數計時想著,高中也快要畢業了啊,人生的下一個階段也要展開,而她卻對此感到不知所措。

說著想朝醫學部努力也拿出相對認真態度來堅信自己的選擇,但心中仍會泛起一絲絲迷茫,對於未來未知數的困惑。
每一個人都會有不知所措的時候吧,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處不知道該朝哪走,駐足在原地絕對不是好選項,但又實在不想踏出那一步去面對未知的一切。
如果世界上的所有問題和試卷上的是非題一樣就好了,只分對與錯,無需去考慮選擇題之後選項的後果,人生比起兩個選項的是非題和四個選項的選擇題要困難許多。
一張空白的試卷讓自己寫上問題和答案,答案不難寫下,真正難寫出的是那道問題。究竟是答案取決於題目,還是題目限制了回答?
行人號誌的倒數計時歸零,紅燈亮起,而城之內博美還是沒能跨過去馬路的另一端。

「ひろみ?」馬路對面,一個陌生的臉孔用溫柔、滿懷愛意的笑容向自己招手。

誰啊?城之內博美當下第一個反應是轉身遠離,卻又對於對方的身分感到好奇。
很少人會直接叫自己的名字,除了家人之外,班上同儕間──即使再要好的朋友──也都是稱呼自己姓氏,而非名字,許是因為自己也都禮貌性稱呼他人姓氏及都使用敬語吧。
能直接喊自己名字的人,和自己關係應該很要好吧?但十七年的記憶瞬間閃過,也沒能搜索出有關對面女人的印象。
綠燈再次亮起,只見女人踏著高跟鞋快步朝自己走來。

四十二歲的大門未知子和十七歲的城之內博美相遇了。

Xx

一開始她對於眼前的景象感到陌生,不明白自己身在何處。寒冷強風吹過,吹起她褐色的短髮,她的心又更加冰冷。
外科醫生的直覺讓她很快的冷靜下來,她無所事事地漫步在街道上,對於自己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也不想追究。順著指示牌走過商店街、走過一個又一個路口,她明白一件事情。
自己正在神奈川的橫濱市。但又並非自己曾造訪過的橫濱。
周圍的景物比自己熟知的看起來還要嶄新。記憶中街角應該要有的大樓此刻也只是建築工地,連地基都還沒打好。
大門未知子繼續在街道上慢悠悠地走著,經過章魚燒攤時,摸了摸口袋,剛好有零錢在身上,順手買了剛出爐熱騰騰的章魚燒。
如果說是夢,這章魚燒的口感也太過於真實了些。
就把現在的一切當作一場夢境吧。大門暗自做出決定,夢境總能反映現實中最想要的事情,自己肯定是想吃章魚燒了。
她繼續在街頭亂晃,馬路對面的一對高中生引起自己的注意力,她稍微加快腳步想走近點看,意外發現那名女高中生是自己在熟悉不過的人。

「ひろみ?」

她快步走向路口,正打算過馬路時,行人號誌卻轉為紅色。大門朝對面的少女喊著她的名字,用力朝她招手。
但為甚麼城之內現在穿著高中制服啊?臉看起來也年輕不少,還是那種酷似少年的短髮,若不是她穿著百褶裙,大門應該也會認為她是那種陰柔型的男生。
著急的大門終於等到號誌轉變的那一刻,她快步走過馬路來到少女面前。
「我認識您嗎?」和記憶中城之內的聲音有些不同、更加稚嫩些,近看眼前的城之內也比自己所認識的還要更多防備心,但那眼底中的溫柔大門絕對不會認錯。
「啊、」大門好像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,「剛好路過看見妳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呢。」女人苦笑,「可能是我認錯了吧。」她看著少女緊抓住書包肩帶,她又開口:可以告訴我附近哪裡有咖啡廳嗎?

為甚麼會變成這樣呢。城之內不禁反問自己,為甚麼現在要和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坐在咖啡廳裡?
留著比自己長些的俐落髮型,拿起咖啡杯的手指節骨分明,帶著自信又孤傲的氣場,這樣的人和一個高中生有甚麼好說的?
「妳、現在……十七歲嗎?」這是甚麼要拐賣人口的話嗎?城之內的警戒心瞬間飆升。
「嗯。」如果狀況有異,馬上大喊。城之內下定決心,幸好兩人所在的咖啡廳是連鎖企業,身邊也很多人來來往往,對方應該無從對自己下手。
問完這句話後,對方卻流露出懷念的神情,說著自己也好想回到高中生活呀。
高中生涯是在成年後會開始懷念的一段過往嗎?城之內有些疑惑,這不該是一段懵懂的時候嗎,對於未來毫無頭緒,對於當下也不知所措,回顧過往也沒能稱上成功。
要說精通做人處事、人情世故,在社會人眼裡又那麼無知愚笨。
「懷念嗎?我現在可是很困擾啊。」城之內喃喃道。
「遇上甚麼事情了嗎?」女人輕輕一笑,讓城之內有些發楞,不自覺地將現在煩惱的事情和對方通通說出口。

如果對方是一名成人,應該知道該怎麼做吧。

沒想到對方聽完,一臉嚴肅,她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,反而開始說起自己的事情。她也是東帝醫科大學醫學部出身的,後來轉到古巴繼續學醫,有著軍醫、船醫,甚至獸醫的醫生執照。
「最重要的是,不要放棄任何一位病患。」女人黑色眼眸堅決的看著自己,「外科醫的手術能力,是在最開始的訓練中決定的,端看妳用多大的熱忱去學習手術,看了多少外科醫生的優秀技法,如水流倘一般,反覆做基本練習,才能做出完美的手術範圍,這才是最理想的手術……而最重要的是,再怎麼困難的手術,都不能放棄患者,這是我最重要的師傅教給我的。」
她的話讓城之內開始反思,自己好像太過於輕視當初想成為外科醫生的決心了。
「如果……不能成為外科醫生,」少女的聲音開始顫抖,她無助地看著眼前的女人,「我到底該往哪裡走才好?」
大門放下咖啡杯,沉默地望向窗外,這裡應該只是夢境吧。大門開始懷疑起來,如果是穿越這種電影情節,她的一言一語會影響城之內博美往後的整個人生。

她不想要未來是沒能和城之內博美邂逅的;又想要十七歲的城之內博美走出自己想走的道路。

「我們對於未來都是要自己負責的。醫院裡面並非只有外科醫生才能救治病患,每一個崗位的人都有自己該做的事情。」她說的很小心,大門更傾向相信這是一場夢,但還是斟酌自己的詞語,「不用感到害怕也不用自責,對於未來會感到迷茫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。」
『如果妳想,也可以選擇成為麻醉醫生。』這句話她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,『這樣妳也是有幫助到外科醫生,幫助到我。』
夕陽消失在地平線的那一端,夜晚降臨。大門喝下最後一口咖啡,她有些發愣地看著方才少女坐過的位子。

如果時間把我丟在沒有妳的未來,我們還能相遇嗎?

Xx

城之內博美睜開眼睛,戀人熟睡的臉龐令她無比安心。她輕輕撫摸上戀人臉頰,在她額上留下一吻。
好像做了一個很懷念的夢境啊。
夢裡自己回到高中生活,對於未來的迷茫不安,不知所措的模樣在現在成年自己看來很可愛。
「ひろみ?」身旁的人收緊放在城之內腰際的手,咕噥沙啞的聲音根本還沒清醒。
「早安啊。」城之內輕笑。
「現在幾點了……」年過四十仍像個孩子的外科醫生,意識矇矓不清問著。
城之內看了下床頭櫃的時鐘,「五點多,可以再睡一下哦。」會這麼早起是因為昨天自己先睡著了吧,明明跟著大門開了三台手術──不對,自己是四台,還有一台是跟著加地秀樹──果然老了啊,城之內感嘆。
「嗯……」快要再次陷入熟睡的大門卻突然將城之內拉的更近些,「怎麼了嗎……」她在戀人耳邊輕聲問著。
「做了一個很令人懷念的夢。」城之內悶悶地說著,「想起自己為甚麼會成為麻醉醫生這件事情。」夢裡的自己好像是在和一個外科醫生談話過後,決定自己目標的。她稍微抬起頭,發現對方根本沒在聽自己說話,城之內露出苦笑、蹭了蹭戀人,繼續在她懷中沁取她的溫暖。
懷中的人沒能發現大門悄悄上揚的嘴角,她的額頭緊貼戀人秀髮。

入睡後又再次醒來的話,就再次入眠吧,有妳所在的夢境無論數次,都是可以的。

人生不斷教導的成長總在不知不覺中,路的盡頭會訴說著對與錯的結論,而我的盡頭有妳。
既不是來不及,也不是沒能相遇,只是我們相遇的有些晚了,但我們從未錯過。

 


 

劇中沒有確切說過城之內是神奈川的那裏人,所以我選橫濱X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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